张晓惠在线:
长篇纪实文学《北上海》
连载(25):
北上海
这片飞地上的爱恨情愁
第四章
一诺千金,刻骨铭心
每一个生命的旅途中都有对自己影响极大的人,每一阶段的人生都有相依相偎过的肩头。当夕阳晚风温馨成幔,当岁月将皱纹与白霜携手飞上额头,一生原来是这样的短又是这样的长。遥远又清晰的过往,那不能忘却的人和事永远近在眼前......
25
青春万岁!
现在的年轻人,老是说他们活得不如意。他们啊,活得比我们那时不知道好百倍、千倍。就是在那样的时候,我们的青春岁月也是有笑声有琴声。不怨天尤人,总想着做好工作,让一切变得更好。
——摘自田崇志日记
草房顶,芦笆墙,里面有着老旧老旧的旧式抽水马桶。现已修成砖顶了。这就是当年垦区的最高首长*序周,和他的小通讯员住过的草洋房。
“人之初”,农场子弟学校的门口,大石块上,*序周六十年写下的大字,依旧鲜红在的秋风中,海丰的孩子们欢笑着走过石块:*序周?他是谁呀?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着洁白护士服的女孩身影在远处衣袂飘逸,恍然,想起,那年那月的绿茵们,也是这样的倩丽吧。
老虎灶热水笼头前的那块石板还在,它是否记得,当年元华一队几百号男女青年在这和等候,排队打开水的热闹场景?还有那拎了三只热水瓶的小伙子,那两只,可是帮自己心爱的姑娘提的,那远远站在路边的扎着两只短辫的俏丽女孩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东坝头渡口,但没有了老摇的渡船,没有了横跨两岸的拉船缆绳,没有了岸边老摇的小屋,也没有了老摇和翠翠丫头。只有西大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它肯定记得,老摇与翠翠,还有那俊朗的为集体财产献出生命的知青大海。
新人村早已不见踪影,六十二年了。那些三角棚与地铺不在了,那些草房与门口阿兰们晾晒衣物的木棍与铁丝也不在了。芦苇岸边,只有昔日的老树,不知道是不是陈德福、董立刚他们栽下的,春天依旧飘絮,夏日依然葱茏。栽树人、浇水者已经离去,唯有老树,承载着无边的血泪记忆,对风说说话。
邹鲁山的墓碑在哪里?这位为新建共和国立下战功的苏北汉子,将自己四十六岁的生命种在了这早期的垦区上,可在这里寻觅不到一丝关于他的片章只语,只有老田告诉我,个儿高高大大的,是他儿时心目中的英雄。但他的墓碑呢?真想献上一束鲜花,我怀中这当年的垦区,今日的农场野地中盛开的七彩斑斓的野花。
从十三岁到七十六岁,这日子过的太快了,这岁月走过又是多么的漫长。秋风中,田老在整理这么多年的照片,几本影集,从黑白到着色照片再到今日的彩色照片,每张照片上面记下年代与当时的心情。春日里,几位上海的小知青回来,欢天喜地搬了一台电脑,放到了他的书桌上。他正在学,也在试着,将最近的一些照片存到电脑上。
那么多的日子,夜中醒来又一幕幕的在眼前,放电影一样的。
再不好好整理,我真的怕自己给弄忘记了。
是的,再不好好整理,很多人都会淡忘了的。与田崇志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于斯就是这样想的。
年的早春。
于斯在元华荡也是海丰农场场部旧址那两排带走廊的旧砖房前伫立。
比人还高的杂草,无法插足的泥泞,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吧,走廊圆形的拱门,密而粗的蛛网织出岁月的尘埃阻塞着行人的脚步。令眼一亮的是与眼前杂草极不协调的几株大棕榈,伟岸又英气勃勃地矗立,还有蓝天白云,还有随着春风而拂过的清新无比的空气,深吸上一口竟还挟带着丝丝的海腥味。
当于斯无意走进海丰农场场部的旧址,在这荒芜的几排旧屋中徘徊,他见到是几株巨大的棕榈树依然翠绿,枝枝叶叶向着蓝天;他见着的是这上了岁数的房屋,走廊的廊柱上、斑驳的墙壁上依旧有着那年那月激情如火标语的印迹;几只老旧老旧的木板档案橱高低不一,就那么委曲着与一些破烂杂物,几只大竹扫把、几张长条板凳灰尘满面地在这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苏式平房里。
阳光亮闪闪地穿透破损的玻璃窗,给屋子里的这些物件洒下无数光斑,晶亮亮的;也照射在墙壁的那些标语、口号的印迹上,他看到岁月留下的暗红色。
岁月的尘埃在阳光中漫然游移,是什么在这些旧房子中徘徊?一些遥远的声音在耳边隐约而来。
于斯心一动,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些什么。是什么?是宝藏?是历史?是流逝的岁月和许许多多不该被遗忘的故事?也许,只是文人的敏感吧?
而当他再次踱步进屋,走近那几只老旧的档案橱,那并没上锁的档案橱,从那些蒙满尘埃的牛皮纸档案袋中,哗地一下掉出了许多的小存折;从那些散乱无序的记录本中,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件件或苦涩或甜蜜或在今日看来很怪诞的陈年往事,在年的早春,铺天盖地的向于斯涌来。
他感到一种吸引甚至诱惑。
他想走近这块土地。
他想走进这块土地。
从十八岁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到毕业后主动去了雪域高原支持边疆,于斯可说是“老知青”了。
当于斯向家乡潇洒的挥挥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往西部的列车,他并没过多的去想自己的青春岁月,是否永久的与那海拔多米的西藏相连。他是个具有浪漫气质的人,他就是向往那离太阳和月亮都很近的地方,想住那蓝天格外纯净甚至透明的地方。年轻,有什么不可以!这句话,同样可以作为于斯打起背包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这一去,就是十八年。
风华正茂的十八年,于斯是在可可西里的荒凉空寂中度过,是在藏北那曲羌塘草原的旷远中走过。大学毕业打起背包走进西藏,十八个四季轮回的边陲和草原生活饱饮着寂寞荒凉,又收获着对神秘的大自然、神圣的宇宙法则的敬畏,更匡正着做人的准则和理想信念。
天空那样地蓝啊,草原无际地绿啊,几千喇嘛匍匐在地几千件袈裟满眼的红啊,藏羚羊优美得若飞翔般的跑姿,邦锦花、格桑花*啊蓝的铺天盖地眩目地灿烂,还有连续43天不离鞍的骑马,43天不洗脸不洗脚不吃饭半饮毛茹血的生存状态,还有长时期面对雪山面向草原面对空寂,眼中的纯净心中漫涌而至的一片虔诚和恬静。心飞起来的感觉。这儿真的离天空很近。离星星很近。离神灵很近。
然而,离星星很近的时候,若潮水般涌上心际的却是对江苏家乡的思念:几株丝瓜从竹篱笆上在晚风中翻飞出一片金*和翠绿,株株大椒在晨露中晶莹出一畦火红一畦碧绿,还有那株老桃树枝头上沉甸甸的白生生红艳艳的桃子和妈妈“不准偷吃”亲切的呵骂声……星光漫天,面庞上泪水横流。醒着梦中的思念、心痛,真的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给自己一双如花的女儿起名为苏南、苏北……
六千个日日夜夜,告别草原,告别雪山,告别格桑花。出藏,归来。回来了,可在那高高的雪域高原经历过的岁月是那么顽固又不可遏止地漫上心头——他想唐古拉山想那木措湖想大昭寺八廓街,他想酥油飘香的帐篷,他想那有着藏羚羊般骄健身姿的汉子和格桑花般灿烂笑容的姑娘,还有那为自己捧上酥油茶,终日与牛羊为伍,却连自家的牛羊都数不清楚脸上有着两砣高原红的孩子……人生哪,梦境接着梦境,怀想叠加怀想,半辈子就这么倏忽而过……
于斯在这足足有上千株的老树群前久久伫立。
眼前这些远远近近散落在近百亩土地上的棵大树,高达20米到30米,硕大的冠围啊都在十米以上吧。老榆树浓密的树叶间,有碎白的、浅紫的小花开了,还有绿绿的水杉、挺拔的意杨,甚至,还有一些青桐、桂花等海边很是稀罕的树种。
近看,有的大树挺拔矗立,也有的老树扭曲着躯干,也有的树,眼前这几株老榆树,树身上伤痕累累,那靠水边的几棵老垂柳,半截根须暴露在春风中,令人很是不忍。
而这近株老树、大树,不一样的树种,不一样的姿态,却以一样勃发向上的姿态,挺立着全部的精气神,向着蓝天向着高远,将生命迸发着绿意,青春的绿意,洒向四野。
白云飘逸,是谁携来这些树苗?河水潺潺,是何时经何人之手,令这些树儿在这儿扎根生长?又是何样的风暴或是人为,令这些树的伤痕不忍目睹?
说这儿曾经是是元华分场旧址,该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树与人一样,有生命也是有记忆的,昔日栽树的人们,去了何方?他们再来,会有话要对这些林树说的吧?而大树是不是也能认出当年的他和她?
他一棵一棵,做上记号,数着。足足数了半个时辰。
是棵。
拥有过他乡的人知道对他乡的情感,青春年华在艰辛苦难中走过的人,更知道这段岁月对自己人生的巨大影响。
他一头钻了进去,钻进了这荒芜的院落,钻进了这昔日知青农场废弃的旧址。他不知道这一钻就钻进这块土地上轰轰烈烈的往事,钻进了几代北上海人半个多世纪的苦难史、创业史。
他找来帮手一起清理杂草、打跑野蛇、清理旧柜破房。旧砖房里的木柜、矮桌成堆,废纸、旧牛皮纸本在岁月的尘埃中发*变脆,但上面湮化了的墨痕、字迹、章印却还是清晰可辩:上山下乡的通知书、光荣证、连、排、班建制齐全的知青花名册。
厚厚的笔记本上每天的日记和思想汇报,那两本小小的存折上是1元、2元的存款记录,一个是15元还有一个是2、74元。破马灯、旧照片还有褪色的红臂章缺了边的草帽,依稀认出上面是“广阔天地练红心”的七个字……这些记载着四十年前甚至更长岁月的旧物,挟带着那个年代八万多知识青年的青春热血,若波涛般地向他涌来,铺天盖地。
一个大胆且不清晰的想法,在春风里在这些旧物前迅捷地涌上心间。
于斯是幸运的。他的想法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他尚不清晰的修缮这片旧址的念头,更得到了大丰市行政长官的明示:修建知青纪念馆。为在这片土地上抛洒青春汗水的几代上海人,为八万多上海知青不能忘却的青春记忆。
十个月的奔波劳碌,十个月的栉风沐雨,从房屋、院落的整修到菜地的播种再到每一株果树的移栽,从垦区到上海农场再到海丰农场场史字里行间的寻摘,到张张老照片的修复、查找、确认,再到每一句解说词的推敲……
“青春万岁”四个大红字终闪烁在展馆老房子的门楣上。四方桌、长条凳的伙食房、大食堂是当年知青难忘的地方;“稻香村”里小菜地里已是金灿灿的油菜花,一起在风中翻飞的还有竹篱笆上灿灿的丝瓜花,那口老水井带着昔日的记忆,映照着今日的风景与容颜……
成群结对的上海知青回来了,当年的青春倩影今日的沧桑白发。带着记忆而来,有痛苦有甜蜜。一个个在旧物前在名册中找寻当年的青春、青春的当年。还有的携儿带女回来了,让孩子知道这是父母当年恋爱成家的地方。更有的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多少年摸滚摔打事业有成的带着项目与资金回来了:当年,为这块土地洒过汗水;今日,更要为她增添光华。有当年的这碗酒垫底,半生以来才什么样的酒都能对付。
于斯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静静地。
他们找到于斯:谢谢你啊谢谢!他们说只要这块土地需要,他们为第二故乡出点力责无旁贷;他们说不光他们,他们的后代都该记住这曾经孕育过父辈的地方。
建设纪念馆的艰难。一砖一瓦、一纸一片的艰难,曾做过当地宣传部门负责人的于斯从未谈及。
强烈的历史责任感,文化人的气质,拓荒者的坚韧,在雪域高原在可可西里铸就的意志,令眼前的知青纪念馆,闪烁着不可替代的质地与光华。
这光华在纪念馆的解说词与图片说明上闪烁:
“无论物质生活是多么贫乏,青春在任何时候都缤纷多彩。文化和文明之火永远不会熄灭。”
“在打谷场的边沿,在露天电影的放映过程中,在《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优美的旋律里,许多知青演绎着自己春天和冬天里的童话。”
“当*海滩涂茅棚的油灯熄灭多年后,在这片遥远的晴空下,曾经的欢乐与痛楚,还蕴藏着怎样的温暖与磨难交织的真情与故事?”......
这光华在纪念馆周围的绿地、景点间的小木牌上闪烁:
“北上海的岁月,不一定是生命中最辉煌的时期,但一定是生命中最难忘的时期。”
“这片天空下经历着原始和现代迅疾与碰撞,多种文明曾经在海边滩涂上交织、摩擦、激变。”
“每时每刻历史都在我们脚下生存,一迈步就成就了历史,其实就是时间,时间一诞生就是历史。”
“纪念是一种追溯。追溯也是动态的,并且色彩斑斓。”
“这是历史,我们不敢忘记。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那么多的故事花一样的谢了,那么多的紫薇星星一般闪耀着。”
这光华更在匠心独具的纪念馆结构上闪烁:
上海知青纪念馆并没有似当下的许多这馆、那馆的恢弘气势,没有崭新的馆堂设施。就是五十年代的那几排苏式建筑群,那几排上了岁数的带走廊的小平房,红色的廊柱,拱形的砖门。
馆中满目可见的是最勾起人心底的沉淀,又能击中人胸膛最柔软地方的真实再现:那墙壁上的依稀可见的当年激动人心,现在依然令人心激动的标语;
那暗黑的大锅灶头,当年小邮电所的绿柜台,熏得黑黑的煤油灯罩燃放着昏*的光;
还有印着毛泽东挥手的图案,下面有着一行“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挎包,那时知青往往还用白毛巾扎着搪瓷茶缸在挎包的带子上,这是那年那月的“时尚”;
还有那年那月缝在被子上的“被头巾”(一条长长的毛巾缝在易脏的被头上,拆洗起来方便)。
那个穿着吊带衫靓丽时尚的小姑娘不解:姆妈,这是干什么用的啊?脆亮的声音回荡在展室......
长长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地毯,那艳红一如当年的激情岁月;
面的红旗也是当年各大队各生产队的队旗,在四十年后依旧翻卷着青春的风采;
数百面的锣鼓,铿锵有力地敲出八万上海知青激动的心声: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啦!
“上海少年在大丰写青春之歌,农场儿女走四方说今天回家”。年11月8日,秋风浩荡,蓝天高远,*海歌唱。当过去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沉淀下来的往往都是美好与真情,何况那是难以忘怀的青春年华。
总说是上山下乡耽误了一代人的青春年华。可哪一代人的青春是容易的?又有哪一代人的青春不绽放着生命的光华?
无论身处哪个年代,无论横亘着多少岁月的跨度,青春的年华总是最值得忆念,青春的精神都应该是共通的。
“我看到,那昔日里的春天花环,一片花瓣也没有凋落。”是泰戈尔这样的吟过?
当知青林雕像上的红绸在蓝天下徐徐掀开,金色的阳光在群雕上无数意气风发的面庞上尽情挥洒,大气无比的彰显着“北上海”人的灵*与风骨,更积淀着几十个年轮的沧桑,班驳着历史与岁月的轻轻叹息。
这块土地是感恩的,仍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专门建了一座上海知青林,80棵银杏树,恰如六十年前来的老上海人、四十年前的八万多名知识青年一样,“把青春寄托给树木,让感情扎根于大地”。
一群漂亮的女士,围着一株桂花树,这批原23大队的女知青,在为自己新栽下的大树立下了一块牌子;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来农场的老知青,认真又虔诚地高举着双手,往自己认养的一棵茁壮的银杏树上系着红绸带。
还有这对知青伉俪,手中抱着的该是他们的第三代了吧?孩子胖胖的小手也在抚摸着红绸带,在阳光中笑出一张五个人的全家福。
无数的红绸带在秋风中舞啊,舞出绿银杏林中的美轮美奂。许许多多株银杏树都被上海知青们认领了。
昔日,他们将青春交付给了这块土地,今日,他们依然一往情深,对这块洒下青春汗水的北上海。
他们提议:为田崇志竖一幅塑像吧,为对这块土地忠实的拓荒者、受难者、见证者、守望者。田崇志的雕像在这知青林中,深邃又一往情深地抚摸着这块土地,六十二年也是终身的对北上海的守望。
常常是,田崇志的家中,宾客临门。老知青、小知青还有后来的*兵团转来的知青。田大哥、田大叔、老田、田老、田主任的乱叫一气。小知青们又在老田的书桌上摆放了一台电脑,说是这样便于我们常联系,您上我们网站看看,看看我们一起走过的,生命中的青春风华。
的秋阳明净又灿烂,六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照耀着茫茫盐碱滩上挑土割草的那些曾经的“游民”吗?
的田野清新又旷远,四十多年前,八万来自上海的知识青年是以何样的心情,感受这样的清新与旷远?
秋天将大地上一切的色彩过滤得如此纯净,红的是枫叶,绿的是水杉,金*灿灿的是向日葵,还有大片大片的银杏、火红火红的大丽菊,这种植物,农场的家前屋后,常常见着,说是由于她坚韧她耐风雨。一切似画笔涂抹在画布上那样,将它们纷呈在北上海一望无际的大地和天空上。
“劳动,劳动,
问你懂不懂?
世界是劳动者所创造,
我们坚决信奉。
劳动,劳动,
我们个个都懂。
我们到苏北去劳动生产,
我们做新时代的主人翁”......
六十三年前的歌声,在广袤的田野上永远的回荡;
“爷爷说知青,奶奶谈知青,远离父母亲,插队来海边。
爷爷想知青,奶奶念知青,大丰与上海,亲情两地牵”......
因这块特殊的飞地与特殊的群体衍生的几代人家中,在上海在大丰,又有多少人在花开的日子在月儿升起的时候,口中耳畔再度回响起这首童谣。
一群人与一片土地的故事。
一群人与一个时代的故事。
对历史的叩问,真的是艰难又痛苦的。
我与五十年代初从大上海滩来的那群人对话,常常有不想再探寻下去的想法。命运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太不公平甚至太残酷了。
历史从不为一个个具体的人生埋单,时代也不为一个个具体的生命负责。
对他们在难以想像的境地中,挣扎着活成盐碱滩头的一株盐蒿、一棵苇草的命运,心疼着又钦佩着,钦佩人的忍耐力和对环境的适应性。
也许,这世上真的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不幸。只有一种境况与另一种境况的比较,只有那些曾在大海里抱着木板经受凄风苦雨的人,才能体会幸福的可贵。
他们有一些当年的老干部,在农场“高干”住宅区中,对过去满足又不满足,对当下也有一些愤愤不平。他们有许多人,是在昔日的“残老院”后来的养老院中微笑着离开人世的。
田崇志则说: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活着又是多么的美好!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在任何制度任何社会中,强者塑造自己更好的人生。但强者太少了。在逆境中挣扎拼命活成一棵挺直翠绿的树,绽放如一株火红大丽菊的人们,是真正的强者——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北上海的角角落落,历史与岁月的脉息源远流长又随时可以触摸。太阳还是这轮太阳,月亮与几十年前宛然无异。从地图上看,北上海太小了,小到甚至找不到一个针眼大的点、一根如丝般的线。走进北上海,这块土地又太大了,它容纳着多少万人、几代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愁。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这世间有很多的人和事,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是渐行渐远的吧?哪怕曾激荡起滔天的浪花。何况,这小小的北上海。
若因我的这些文字,让与这块土地稍有关联的人,让与这段岁月感兴趣的人,哪怕偶尔想起“北上海”这三个字的,来看一看,看一看在这块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土地上,曾经有着怎样的栉风沐雨、脱胎换骨,怎样的在苦难中重生,在忍耐中迎来阳光彩虹,还有喜悦与甜蜜还有愤怒与疑问。
为岁月留下一个记忆。
为曾经的创伤、痛苦乃至罪恶作着一个注脚。
历史与时代需要这样的提醒。
更为若干在北上海这块土地上献出青春乃至生命的人们,留下永恒的记录。
每个人的历史,都应当是一部《圣经》。
历史是由无数个人的经历汇合而成。六十余年了,北上海的一切都在记忆中凝目沉积为波澜壮阔的幅幅浮雕,一块又一块。午夜梦回啊,那浮雕化为几十年鲜活的人事过往,和着*海万里涛浪,浮浮沉沉,若春日里的柳絮飞飞扬扬,漫天漫野地扑面而下……
(全篇完欢迎您继续